公历1410年,十二月十一日,早上六点五十四分,位于禁区附近的苏尔城,时光公寓五楼。
丹尼尔•金德尔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侧身躺在一张床上,眼前是堆积如山的啤酒罐。他有气无力地伸出一只手把身旁的易拉罐全都从床上推开,罐子掉在
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眼前一片漆黑,眼睛看到的都是一团浓浓的墨团。但他只是眨了眨眼睛,不到一会儿就看清了周围的一切。这里是一间不大的卧室,家具只
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和一个放在衣柜上的电视。电视里传来人物对话的声音,声音很小,但在他听来就如同震耳欲聋般的打雷声,不断敲打他的耳膜。
他在床上坐起来,头部一下子传来一阵刺痛。他用手指揉了揉刺痛的地方,那里的血管在疯狂地跳动。他皱着眉头看了看身旁堆积成山的啤酒罐,暗暗地叹了口气。宿醉永远是酗酒者的惩罚。
卧室里的电视成为了这里唯一的光源,但对这房间来说如同杯水车薪,周围依然是显得很暗,只有正对着电视的丹尼尔和啤酒罐发出淡光。不过对于丹尼尔来说,他依然能轻而易举地看清墙上挂钟的时间。
六点五十四分。时间比他预想的还要早。原本今天的计划是在七点半左右起来,然后用半死不活的声音给打工地方的老板请假,最好是让老板一怒之下炒他鱿鱼,这样他就能逍遥多几天。
就在这时,床旁边的书柜上突然有东西震动起来,还发出幽幽的绿光。丹尼尔看清那东西是什么后不禁咂了一下嘴,他伸出两只手指捏着那东西,把它拿了过来。它
的触感让人感觉冰冷无比,就像是捏着一块冰块一样。这是一部小巧的黑色手机,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一部老式的手提电话,只不过小了一轮而已。它现在在他手中不
断抖动,竭力提醒有人想和他通话。
丹尼尔知道是谁打电话过来,知道这个手机的号码的人也只有一个,但他一点也不想接。犹豫了一会,然后就像扔垃圾一样把它扔到一边,手机在地上滚了一会儿后
就静静地躺在地板上,没有了动静。于是他兴致索然盯着电视里播放的一个访谈节目,屏幕下面还有一栏标题:禁区是否应该被铲除?
他倦怠地看着电视那个一脸激动,摆出各种夸张肢体语言的节目嘉宾,感觉就像是看着一个小丑表演一样。他没有将这个小丑说的话摆进脑子里,只是让它在两耳间穿过。眼睛也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闪烁的画面,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丹尼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感到有点口渴。他把手伸到桌面上,想找到一罐未开启的啤酒,不过没等他找到,躺在地板上的手机又开始震动起来。
妈的。他心里骂了一声,但还是不打算去接,于是他继续在书桌上搜索着啤酒罐,任由它在地上乐颠颠地跳动。不到一会儿,它再次停了下来。还没等他松口气,它再次震动起来,发出的声音在这刻显得刺耳无比,他的耐心一下子就被磨光了。
“他妈的!”丹尼尔愤怒地跳下床,发泄般把地板上的啤酒罐踢到一边,弯下腰一把捉起地上的手机按下通话按钮。
“你他妈的怎么这时候打电话过来?”他对着话筒破口大骂。
电话另一头没有回应,但电话屏幕显示正在通话中。
“喂?你听到没有?”丹尼尔烦躁地说,“别给我装聋作哑,我知道你正在听。”
另一头还是没吭声。
“你……”他刚想再出声骂人,但突然想到了为什么没人应话的原因,“该死,每次都要搞这套。”他骂道。
他脑中回忆了一下,然后说:“ID:772495,密码053951。”
话里终于传来一个机械的男声:“确认身份,正在转接。”在长长的一阵“嘟---”声后,一个沉着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
“怎么到了现在才接电话?”男人用严厉的声音说,“不是告诉过你要二十四小时候命吗?”
听着男人的声音,丹尼尔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从穿着到头发都整理得一丝不苟的男人坐在电话旁,板着一张脸孔对着话筒,似乎全世界都欠他钱一样。
“那还真是抱歉,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机器人。”他怒气不减地说,语气中也没有一点愧疚的成分,“有何贵干?”
“注意一下你的语气。”男人厉声说,“别让我在你那履历上再添一些负面内容,你已经够多了。”
丹尼尔“切”了一声,没等男人再次发作就说:“又有什么无聊的任务要我去做?”
“任务就是任务,”男人说,语气就像在训斥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无论无不无聊都要去做。”
“知道了,知道了,”丹尼尔不耐烦地说,“说吧,到底什么事。”
“今次的任务很简单,就是调查一个仓库区。”
他疑惑地皱起眉头,“仓库区?什么仓库区?”
“我们得到一个情报员提供的消息,说近来有几间物流公司的货物运送量突然大幅增加,他们把货物都运送到一个仓库区里。我们感觉有点可疑,所以想调查一下。”
“老天,你怎么不想想,这很有可能是因为天气寒冷的原因,人们不想出门购物而选择网购的原因?”丹尼尔不以为然地说。
“我们不会这么随便就因为这点理由调动你们。”男人说,“这几间物流公司都多多少少负责政府的货物运输,而且是运送禁区警卫军的物资,我这样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他愣了一下,眼光不由自主地放到电视上。访谈节目还在播放着,那个节目嘉宾依然用他夸张的肢体语言表达情绪,唯一不同的是屏幕下面的标题变成:消灭禁区的必要性。
“和禁区…有关系吗?”
“不知道。所以我们才需要查清楚。”男人说,“你也知道禁区可不只是一个罪犯的流放地,它后面交织着无数的利益关系。”
“你们总不会认为这是那些躲在幕后的贵族的小动作吧?”丹尼尔不解道,“这项决议的提出者是帝国中央政府,帝国皇帝啊?”
“就是因为这样,才更有查清楚它的价值。如果能找到证据证实帝国的贵族和帝国皇室不和,那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个绝好的消息。”
“我觉得只是单纯的巧合而已。”丹尼尔说,“就算那些贵族心怀不满又能做出什么?最后可能只是白白浪费时间而已。”
“在帝国现在这种紧张时期,我们不能放过任何的‘巧合’,”男人语气严肃地说,“你只需要按照命令完成任务。”
真麻烦。丹尼尔心里嘀咕道。“让你那些‘高级别’情报员黑进他们的服务器不就行了吗?这样做省事多了。”
“我讨厌你这种说法。”男人不满地说。
但丹尼尔只是冷笑不语。
“他们如果真是在运送什么违禁品的话,他们不会将这些东西登录在案的。”
“那里可能有上千件货物!”丹尼尔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一件件查看!”
“只要查看一下你认为可疑的货物就可以了。基本上你只需要去看一下仓库区里面到底有什么就可以了。”
真随便。丹尼尔想道。不过既然把任务交给我这种底层人士,也不难理解。
“那么我要怎么进去那里?和那里的守卫打声招呼说‘我想进去看看你们里面有没有什么该死的生化兵器,能让我进去吗’就可以了吗?”
“给我严肃点!”男人怒声说,“那里又不是什么军事禁区!你可是受过训练的人,自己想办法!”
“就不能给我弄一个他们物流公司员工的身份?那样就能省很多功夫。”
“这几间物流公司的员工审查很严格,而且我们在帝国能调用的资源有限,这个级别的任务没有办法申请太多援助。”
“原来如此。”丹尼尔怪声怪气地说,“那就没办法了,毕竟我只是底层的打杂人员嘛。”
“别跟我那样说话!”男人斥责道。
“在我看来,与其去清查那些货物,不如集中人力潜入军用物资的仓库。”丹尼尔转移话题说,“相对来说那里价值不是更高吗?”
“我们现在人手不足,而且因为军用物资的仓库有大量的武器,所以防卫森严。成功的几率太小了。”男人解析道,“我猜帝国皇帝早已经摸透了涉及禁区走私的所 有贵族,而且在这种紧张时期,恐怕会对禁区的物资运输严加监视。那些贵族如果有什么小动作的话,多数只会在其他方面下手脚。所以才需要你们去调查那个仓
库。”
丹尼尔咂了一下嘴,“还真是适合我们这些打杂的。”
“够了!”男人怒吼道,丹尼尔迅速地把手机从耳朵边拉开,但依然能听到他在说什么。“你现在之所以会做你认为是‘打杂’的工作,是因为当初你自己不争气!看看你培训时考出来的都是什么东西!除了射击和格斗其他都差不多是零分!你让我这个做教官的都脸上无光!”
等他说完后,丹尼尔重新把手机摆到耳边:“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吗?发牢骚什么的还是以后再说吧。”
“你啊,你啊,唉!”男人重重地叹了口气,“你需要用到的信息放在邮箱里,自己去查看吧。”
“明白。”丹尼尔说,“没有什么事我就挂了。”
“我还有一个提醒,”男人说,“因为这次我们把很多暗中布置的人都启用了,毕竟有那么多仓库区要调查,所以有很大几率会被帝国的人发现。所以我们设置了一
个紧急线路,在你觉得已经暴露身份或者遇到生命危险时就使用吧,号码是……”男人念出一串数字,丹尼尔默默地记住了。
“没有紧急情况下这个线路不要用,”男人继续说,“这是你的救命符。”
“知道了。”丹尼尔冷淡地说,他想快点结束掉对话。
“最后,我要给你一点建议。”男人说,“既然你对现状不满意,就要认真地给我把现在的事情做好,这样就能提高你的评价,我也能更易对上头开口提高你的职位。”
丹尼尔鼻子“哼”了一声,觉得这根本不可能。那些高层管理者根本不会对他这个只会蛮力的小鬼头产生什么期待。
“那真是谢谢了。”丹尼尔轻佻地说。
“唉!”男人又叹了口气,似乎对他感到很伤脑筋,“记住小心行事,帝国对我们也有一定防范,一个月前我们的一个情报员突然失去了联络,可能被发现身份了,你这个人行事冲动,需要特别注意下…出了什么事我可很难向你父亲交代…”
他话还没说完,丹尼尔就彻底失去了耐性,毫不犹豫地把电话关掉。
丹尼尔把手机扔到桌上,整个人像脱力一般倒在床上,心中对接下来的工作充满了厌倦。他又把视线转到电视上,刚才的访谈节目已经结束了,正在播送新闻。主持人一脸严肃地报告一个叫安德鲁•伊迪的人的死亡…他把电视关掉,因为现在任何声音对他来说都是折磨人的噪音。
他很后悔当初自己没有多加考虑就选择了这行,结果现在只能被扔在帝国,干着毫无挑战,几乎算是毫无意义的工作。
虽然挂着个“联邦情报员”的外号,但在他看来他的具体职能只是供其他人使用的“可调用的人力资源”而已。比如充当“高级别”情报员---丹尼尔已经忘记他 们那个又长又臭的正式名称了,他更喜欢这个叫法----的眼线,盯着某些看起来和一般人没两样的帝国人的梢,汇报他们的行踪。他的工作只需要对着一部一次 性手机,每隔一个固定时间就报告一次,一边吃汉堡一边等到任务结束时把手机扔掉就可以了。
还有的时候就是潜入一些屋子里找文件然后拍照片什么的,不过那些屋子都可以说是不设防的,只要等到主人出门后用普通的开锁工具就能打开,完全没有挑战性。
他遇到过最危险的任务不过是到这城市的流氓聚集地里,用拳头把他们全打趴在地上,然后威胁他们,要求他们充当他的眼线。虽然他们一个个牛高马大,并且凶狠
好斗,但只要他们没有枪械,他就能不费什么劲就把他们的肋骨打断。不过他宁愿这些流氓拿着火箭筒和机枪,那样的话可能会更好玩。但自从来到帝国这个城市
后,他除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枪外,连一把自动步枪都没有摸过,因为帝国对枪械控制的异常严格,在民间基本没有流通。
剩下没有任务的时间就是看电视和喝啤酒,颓废得像是三十多岁的大叔。没有想象中的枪战,没有汽车追逐,没有高科技武器,没有世界危机,没有任何能让人肾上
腺素上升的任务,只有啤酒,电视还有经常用各种理由克扣薪水的黑心老板,看他尖酸刻薄的模样好像以为丹尼尔会在乎那微薄的工资。
这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渴望更刺激的生活,而不是像是现在这样枯燥无味,毫无波澜的日常。他有自己的骄傲,他不应该活得如此平庸。他当初苦心学习枪械和格斗技术并不是为了混日子,而是为了派上更大的用场。
他从床上翻身起来,把地上的啤酒罐踢到一边,几步来到落地窗前,把窗帘“唰”的一声拉开。清晨的阳光立刻填满了整间屋子。落地窗上粘着晶莹的冰花,在阳光 的照射下显得闪闪发光,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外面已经变成雪白的世界。因为从前几天开始,天空就一直在下雪,直到昨天才停下来。白色屋檐,白色的道路,白色
的树木…如果是第一次看到雪的人可能因此而欣喜不已,但他已经看了七年了。对他来说,这景象和前几年一样,毫无变化,极度乏味。
他根本没有在意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拉开窗子,任由寒风灌进屋子,把地上的啤酒罐吹得在地上滚起来。他穿上摆在阳台外的一双拖鞋,迎着寒风走到阳台
外。在他这个公寓对面的人行道上,能看到一些早起的行人在稀稀拉拉地走着。还有一些人在努力把家门前的雪铲走。几个小孩子蹦蹦跳跳地在雪上奔跑,兴奋地在
雪堆中打滚,享受这冬天才有的娱乐。
他缓缓地呼出一口白气,喃喃自语:“帝国的冬天还真冷。”寒冷像是蛇一样缠上了裸露在外的皮肤,但他没打算加衣服。
丹尼尔集中所有的注意力,脑海里想象着打火机打火的场景。在这一刻仿佛所有的声音,眼前看到的景色都消失了,眼前只有火机不断冒出火花的画面。就在这想象
中的打火机终于冒出火苗时,他感觉到大脑闪过熟悉的刺痛,接着一股类似电流的东西从大脑深处伸了出来,瞬间便流遍全身,身上每个角落都产生了麻酥酥的感
觉。过了一会儿,他感到体温慢慢上升,发热,寒风渐渐变得凉爽起来。那股奇妙的电流像是他额外长出来的手臂一样,能够控制自如,他让它们像鱼一样在体内的
血管里穿梭,游荡在身体各个部位,使他全身每个角落都渐渐温暖起来。
“为什么这个时间还要去上班…好冷!”
“今晚回家前去喝一杯吧…”
“混蛋,真想辞职不干…”
“先来一杯咖啡吧。”
“那个疯子在干嘛?这个天气居然只穿着一件T恤?”
就像突然身处在人满为患的闹市一样,耳边忽然灌满了嘈杂的声音。丹尼尔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朝下面望去,看见一个用震惊的眼神看着他的男人,他甚至能看清男人手上的烟盒品牌。男人发现丹尼尔盯着他后,赶忙转过身继续赶路。他短促地笑了一声。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发现有一股焦味飘荡在空气中。他把头转向隔壁,看着他们空无一人的阳台。“隔壁的鸡蛋又煎焦了…”他摇了摇头,不太明白他的那个新来的邻居为什么每次都能这么精确地把鸡蛋煎糊。
如果被教自己这个能力的父亲知道他用来取暖的话,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不过那个父亲本身也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点教人的模样都没有,想必不会在意。
他脑海里回想起父亲当时的声音,感到怀念和亲切。接着又回想起他第一次使用这能力时,脑海里出现的无数杂乱的线条与图形,还有到了现在还感到恐惧的画面:
他身在熟悉的家里的花园里,拿着自己最心爱的玩偶,看着花园被大火吞灭,他在无声地哭喊,身旁倒着父母的尸体,地上满是他们的血……虽然那时看到的画面如 在梦中一样模糊不清,但那时的恐惧像是在心中留下一条疤痕一样,到了现在还在流血。
他曾经问过他的父亲,他的父亲说,每个人开启这能力时看到的东西都不同。
那爸爸你当时看到了什么?他好奇地问道。
我?我看到地上全是碎裂的酒瓶。
他想到这忍不住笑起来,本来郁闷的心情愉快了一点。
这就是他认为自己不该如此平庸的原因。他拥有别人没有的能力,他的出生与众不同,他注定有非凡的成就。
我只是缺少一个舞台而已。他心里恨恨地想。
寒风变得越来越猛烈了,像是凶狠的魔鬼一样发出恐怖的呼啸声,把人行道的行人吹得东倒西歪。但对他来说这根本没什么影响,反而觉得十分舒服,如果不是因为
灰蒙蒙的天空影响心情,他都想要拿出下酒菜和几罐啤酒出来好好享受一下。他望了望顶在他头上令人压抑的灰色天空,偶尔看到几只他叫不出名字的鸟飞回它们的
巢里,可能是因为想到了父亲的缘故吧,心里忽然怀念起联邦的冬天来。
这时候的联邦应该正处于年轻人活跃的阶段。圣诞节,情人节,劳工节,冬日祭,冬月祭…还有很多他根本不知道产生缘由的节日。因为昔日那些城邦进行联合后,
还保留着它们的节日,所以各种稀奇古怪的节日一个个跳入人们的生活。另一方面,经过长时间的民族交融,联邦变成了文化的大杂烩,很多联邦人都混杂了多个城
邦人的血脉。他们的父辈或者祖辈都可能来自不同的地方,因此他们不得不迎接他们长辈们的习俗,过着数量繁多的节日。那时候一个在联邦成立后出生的联邦人,
几乎每个月都要过四五个节日。
虽然这伴随着众多繁杂的节日准备工作,但年轻人可一点也不在意。他们巴不得节日再多点,这样就能有更多的空余时间去卡拉OK,酒吧或者游戏厅。
不过相对的也产生了很多负面影响,以前的联邦有一大部分人因为需要过的节日太多,以致于不能正常的工作,所以联邦政府不得不提议取消一些节日,当然中间也
产生了抗议,但一些小众的节日还是被取消了,不再是公众的假期。相对之下,帝国的冬天就有点乏味了。除了过年外,基本没有什么节日,不过近来几天好像有一
个烈士纪念日…
再过几天,联邦那里大约要过情人节了。丹尼尔想起了以前住在隔壁的安娜,想起了她红色的秀发和窈窕的身材。他在离开联邦前曾在她面前发出豪言,要坐着豪
车,拿着最大最美的钻戒,在电视台的直播下,在全世界面前对她求婚。现在想来他还有点脸红,如果可能的话,他恨不得现在把那个年少轻狂的二货打一顿。
现在她应该已经找到一个更加靠谱的男人结婚了吧?没有哪个女人会等一个离开了整整七年,毫无音讯的男人。
丹尼尔自嘲地笑了声,伸了伸懒腰,便走回房子里,刚好在这时屋子里又响起了电话铃声。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这是他另一部手机,大约是打工地方的老板来骂人了,现在已经七点二十分,还有十分钟他就要迟到了。
不出所料,手机那边传来老板的咆哮,命令他要在五分钟内赶到,要不就要卷铺滚蛋。
不过他以巧妙的演技骗过了老板。他用极其沙哑的声音惟妙惟肖地扮演了一个身患重病的人,他对老板说,他好像患了传染性极强的疾病,现在头部发热,四肢无
力,如果现在去工作的话可能会拖别人后腿,不过如果老板要求的话他会立即带病上阵云云。老板听后立刻转变语气,温和地让他今天在家休息,不来就不来,不要
坏了身体。他一边用力地咳嗽,一边在心里暗笑。结速通话后,他成功地为自己拿到了一天的假期。
得到假期的他懒散地去洗手间洗脸,不经意地瞄了眼镜子,里面是一个顶着一头枯黄色的乱发的男人,配上死气沉沉的死鱼眼,就算是他自己,也觉得这张脸不会讨人喜欢。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亮,他从洗手间出来后烤了几片面包,口里叼着它们动手把书桌上的剩下的空啤酒罐扫到一边,把被埋在下面的电脑电源打开,查看他的邮件。
邮件里有一张标有清晰路线的地图,地图上面有一个红色圆圈,圈里面是地图上的一个位置:西区六号大街。好像以为我不识路一样,我在这鬼地方住了七年。他愤
愤地想道,又继续滚动屏幕,地图下面是一张照片,照片是一张清单上,上面有诸如“电脑硬盘”,“平底锅”,“茶杯”等名称,其中一些被标注起来,他凑近屏
幕想辨认出是什么。
“面粉团?”他皱起了眉头,那些突然运送量增加的货物是…面粉团,他一时间感到荒诞无比。难道就是要他去调查这玩意?这开的是什么国际玩笑?
他知道这所谓的面粉团是一家食品公司近来推出的一款便利食品,专为生活节奏快,没有时间吃饭的人服务。只要把这面粉团放在油锅里炸一下,再加一点调味料,
就能吃上香喷喷的油炸空心麻团,方便快捷,一推出就大受好评。而且近来天气寒冷,很多人宁愿饿死也不愿意花上一个小时在厨房里,这种味道好营养足又易于保
存的食物是他们的最好选择。
但为什么会引起联邦的注意?
他看到照片下面有一行链接,把它点开后,屏幕上弹出一个进度条,电脑立刻响起了一个毫无起伏的男人声音。
“经过近几个月的调查,我们发现这类货物的运输量突然增加,原因不明。另一方面,我们发现几个送货的地点是几间常年没有住的空屋。但就在几个月却忽然被人
买下了,我们却无法查清买主。这一切可能是帝国南方贵族在幕后操纵。他们可能用此物品掩人耳目达到某些目的,可能是借此运送另外一些货物,也可能它本身就
有问题。
订购这类面团的订单都是由几间物流公司运送,这几间物流公司的幕后都有南方权贵的影子,所以我们才对此警戒起来。他们把这些面粉团都运往固定的地方,就是地图上的位置。我们认为如果他们有什么阴谋,在这地方就有答案。
你的任务是潜入地图上的建筑,检查在里面的任何可疑的东西。
注意: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骚乱,避免冲突,避免使用致命性武器,避免被记住相貌,避免被捉住,避免…”
还没等录音播完,他已经不耐烦地关掉了。他被这像是叮嘱小孩子出远门似的语气激怒了。他们那群脑子全是粪便的白痴以为他要面对什么?全副武装的士兵?成群
结队的直升飞机?还是一两架坦克?他只是潜入一个货物仓库!不是军事禁区!面对的最可能是几个昏昏欲睡的守卫,运气不好的话可能有几条该死的狗!
他想到这怒气冲冲地关上电脑,走到厨房的冰箱旁边从里面拿出几罐啤酒,发泄一般往喉咙里灌了一半。
冰凉的啤酒划过喉咙,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大脑也精神一振,刚才涌起的怒火似乎被浇灭了,他开始冷静地思考起来。从他到帝国开始,到现在,接到的任
务都是像刚才那样的简单任务,恐怕以后也会一直这样。他们好像因为他培训间的糟糕成绩决定把他当做一般杂工差使。虽然他的教官承诺如果能把所有任务都完美
完成的话,就向上面提议提升他的等级,但那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后的事了。他自己也明白,如果他一直只是做这些任务根本无法展现他的价值---他也不得不承 认,他除了格斗和射击外没有其他强项----他当初决定做这行看来是错的。
他把啤酒罐放到一边,默默地环视了这间房子一圈。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七年,最初入住这间屋子的时候,他是充满了雄心壮志,决心做出一番事业的。
但渐渐被无数的无聊任务和时间磨平了他的锐角,变得对待任务越来越敷衍。这间屋子见证了他七年间的一切,现在他决定结束它的任务。他决定回家。
这个想法很突然地出现在脑海里,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反正以他这种级别的人,联邦想要多少都能补充,恐怕不会在意他辞不辞职的问题。
并且一想到要回到联邦,他的心就飞起来。他迫不及待地回想起家里的床和住在隔壁的安娜—--虽然她可能已经结婚搬出去了—--还有楼下那间汉堡店,他们的 牛肉汉堡是他吃过的汉堡中最棒的,自从到了帝国他就没有这个口福了。他现在都有点后悔为什么没有提早几年想到这点。
丹尼尔想起他那个一把年纪还像孩子一样喜欢惹是生非的父亲,如果就这样“逃”回去大约会被狠狠地嘲笑吧。
接着丹尼尔又想起了那个从小玩到大的死党,恐怕他是除了母亲外少有的能理解自己的人了。想必他现在应该混得比自己好吧?在决定做这个工作前,他就曾一脸兴奋地告诉自己,他找到了一份非常有前途的工作,还塞给了自己一笔不少的钱,说是提前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那个傻瓜。丹尼尔心里笑道,他脑子里回忆起他这个好朋友的脸孔,明明本身手无缚鸡之力,却偏要在脸上留一道疤,说是为了显得更有男子气概一点。回想起来,真让人哑然失笑。
他心里做好了打算,一回到联邦就先去拜访一下这个旷别已久的好朋友。
他脑子里充满了各种计划,并为此兴奋不已,思考接近暴走的他甚至已经开始为回到联邦后要重新选一份工作而制定计划。他认为以自己的能力进入军队简直轻而易
举,当初如果不是被联邦的间谍电影忽悠了他现在可能已经在军队混得风生水起了。都怪二十岁的他年轻气盛,做事不经大脑。
他心情澎湃地把剩下的啤酒灌进喉咙,感觉瞬间充满了力量,就好像刚才他喝了一瓶兴奋剂一般。他以潇洒的姿势把手中的空易拉罐扔到垃圾桶里,然后大步走回阳台,想让寒风把他热血上涌的大脑降降温。
现在已经到了上班的高峰期,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在街上等待公共巴士,在他的高度只能看到很多人头在不断地走动。他这才回过神来,如果他要回到联邦,他就
要离开这里,离开帝国,离开在这里认识的所有人。他的心里不禁闪过一丝不舍。毕竟他在这生活了七年,人一生有多少个七年?他在这里从一个鲁莽的二货变成一
个相对沉着的成年男人,可以说,帝国的这七年终将会变成他人生中不可磨灭的痕迹,他无法就这样潇洒地一走了之。
想到这,他决定在这几天内把这最后的任务做完后,去和他来到帝国后认识的所有朋友说声再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觉得惋惜。他想起了李氏兄妹,当初他帮他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他们把他当做兄长一样崇拜,还有乔吉•本特利,他是自己在帝国的第一个好朋友…
他脑海里还想到在打工的地方一直暗中偷看自己的女孩—---她以为自己已经很小心了,但她不知道他比一般人敏锐得多—---会不会挽留他。她虽然比不上安 娜,但还是挺漂亮的。他心里幻想着自己留给她一个背影后她痛苦的样子,心里一阵得意。他愉快地一边意淫一边眯着眼看了一眼远方升起的太阳,心里微微突然变
得有些伤感,这可能是他在帝国的最后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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